【轰出】


复健过程中的潦草产物orz

渴望评论渴望来找我玩!(不会有的!叉腰

是一个关于红线的故事

  

01

“你确定要剪掉?”

医师问他。

绿谷坐在舒服的黑皮躺椅上,保持着伸出手的姿势仰脸面对着空白的天花板。他的眼神一直没有落到那根紧紧勒在手腕的红色细线上。

“嗯,我确定。”他抿紧嘴唇,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

能真正坐在这里的人都是提交过申请、理由和条件全部通过了审核的人。她看着绿谷,没有再说那些官样的陈词滥调,只是平静地说,“这样啊。那这段时间里,你考虑过对方的情况吗?”

绿谷的指尖微微一抖。他点头,目光在天花板上毫无目的地游移了小半圈。

“……我很认真地考虑过了。虽然我也想活得长一点,但我这个高危职业确实经常要面对重伤和死亡……对方仅仅是因为命运而跟我捆在一起就要承受我自己选择的后果,这对他来说不公平。”他咬着嘴唇,即使早已经在深思熟虑中说服了自己,负罪感仍然会涌进他的身体。“没有红线可能会更无忧无虑一点吧?”

“就算这个是大自然替你选出来的人?”医师给他做着让精神放松的头部按摩,语气随和又认真,“可能你不了解,我们医生手里是有数据的,红线牵到一起的伴侣不止离婚率和犯罪率很低,患病率也很低。说不定对方就是一个能包容你的人呢。”

毕竟红线是这世界上最精密的仪器赋予他的东西,是鬼斧神工的自然界把人类中有超乎常人的良好相性的人从某一个时候起连结在一起,这背后也是人类无法达到的森罗万象的计算和考量。红线的对面可能是单单凭他绝对无法再找到另一个人代替的、适合他去共度一生的人。

这些他都在课堂或者课外书中学过,也都明白。但是……

“没关系,你可以再回去考虑几天。不想剪断的话也不会给我们添麻烦。”

……但是,它是在他遇见欧尔麦特之前出现的啊。那个时候的他几乎不可能成为梦想中的人,不会有太高的荣誉,但也没有死亡的风险与他紧紧相随。

是大自然的选择出了错吧。欧尔麦特对继承人的选择这么大的变数,全世界也只有他一人遇到了而已。他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拖得越久,对方越可能错过其他适合的人。

“……不用了,剪掉吧。谢谢你。”

02

轰焦冻是绿谷出久的临时搭档。

这位NO.2英雄家有名的小少爷和绿谷同届毕业,虽然两人不在同一高中,但两所高中曾经有过联合演习,所以其实是碰过面的。作为一个英雄宅,轰焦冻的个性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联合演习结束后统一坐车回学校,绿谷意外地看到欧尔麦特特意找那个头发半红半白的同学说了两句话,也不知道聊过什么。回来的路上他按耐不住好奇,想请教一下关于那个同学的个性的问题,这才吃惊地得知了已经非常惊人的对方的个性竟然不止于冰,还有火,只不过他从不动用。

那场联合演习其实是以混乱的意外收尾,绿谷到最后也没能和轰有太多的接触。高中时期偶尔也会听到对方的传闻,不过多半是女孩子们茶余饭后口中所谓其他高中的帅哥而已,不知为何在职英业界没有听到什么对方的新闻。毕业之后他如愿到了志愿中的事务所并且下定决心剪掉了自己的红线,关于那个同学的消息也只剩下偶尔巡逻时听路人讨论的比如“英雄焦冻曾经受过伤所以没法用自己火焰的个性”的传言之类了。

此时的绿谷出久已经小有名气,虽然个性的秘密没有人知道,但欧尔麦特看好的徒弟这件事基本上人尽皆知了。提出这次搭档的人也是欧尔麦特,明明安德瓦和他不太合得来——听说是对面的小少爷得知是欧尔麦特的安排后完全逆着他爸的意思一口答应的。

“所以,绿谷少年,轰少年就拜托你了啊!”最强英雄对着他的徒弟双手合十,“因为听上次任务带过轰少年的好友提起他的组织协调性实在很差,我就说绿谷少年的话可能能配合他哦,没想到轰少年立刻就提出申请了……我知道他不太好相处,但你要不要试试?”

——就这样,绿谷出久第二次见到了轰焦冻。

03

轰焦冻的协调性一如人所说,独断专行、经常因为自己的判断而突然变更战略让队友很难配合,他一开始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过几天下来他也稍微习惯了点,跟轰的沟通不算困难,他要做的就是在战场上及时跟上轰的临时起意,至少暂时是这样。

轰的身上没有红线,这种状况也不算很少见,无非是没有被自然界匹配到足够合适的人。绿谷从高中开始,也一直是这么理所当然地认为的,至于有些人说的,什么「这种帅哥身上没有红线简直不可思议啊……」「大概是没人配得上吧、」「也怪他自己脾气那么差」等等,他倒是莫名觉得没有说得那么严重。

后来他才发现,轰是有红线的,只不过是他不知道而已。

那是从心口延伸出来的,颜色黯淡又飘忽的丝线,他从没见过那么没有生气的红线——更震惊的是,它已经变成了一个杂乱无章的扁扁的团,像被猫爪抓开的疏松毛线球,之前一直被轰粗暴地塞在自己的衣服里。如果不是战斗服严重受损,大概一直都不会被外人看到。

……他的红线是有尽头的。换一句话说,他是有红线的,只不过它断掉了……或者说,被人剪断了。

医生在他受了刀伤的肩膀做紧急处理,恢复伤口的痛觉虽然短暂却会暂时翻倍,但他只感觉自己的喉咙一阵干涸,莫名涌上的渴觉让他感觉仿佛喘不过气。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的红线也是断掉的?当年自己无情剪掉的红线,另一端到底连接的是……

绿谷出久无意识间对着轰焦冻胸口注视了太长时间,引得对方应了医生的几句嘱咐之后就毫不客气地看了过来。他意识到他太失礼了,仓促地移开目光,想道歉又不知道说什么。别多想了,绿谷出久想,和他一样从事过于危险的英雄活动的轰焦冻很可能是自己剪掉红线的不是吗——出于同样的理由。

但他真的无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轰的红线如果真的是自己剪的,为什么会长到不得不团成一团……一想到曾经被自己单方面剪断红线的那个人,绿谷忽然就特别、特别想要知道,被剪断红线是什么感觉,对方会不会疼?会不会因为这件事难过?如果能找到的话,他真的很想为对方做一些事,但要怎么做才能真正对对方来说有所诚意?

哪怕一点点也好,让他知道那个人有没有因为他而受到了牵连,虽然已经过去了四年、就算有疼痛也早就被冲淡在了时间的沙滩上,但他想要知道他所做的一切是否有办法用最被对方需要的方式补偿——即使——

“很抱歉我向你问这件事……”他低着头,声音很轻却坚定地,“轰君,你的红线……是之前断掉了吗?”

——即使他会做非常、非常不礼貌的事,可能会再次伤害到一个被剪断过红线的人。

我会想尽办法道歉的,绿谷出久在心里拼命地补充。

轰君,真的对不起。

04

轰焦冻听到他的问题时其实没有什么意外。

他的临时搭档虽然在英雄这行意外老道,比绝大多数同年龄的职英少了一大把的生涩感,但是很意外地——不是很会收敛眼神。他莫名觉得绿谷出久不太擅长撒谎,或者说绿谷在做什么事时,他会有一种能把对方看穿的毫无根据的直觉。

这种感觉不太好,好像他们已经很熟络,到了一举一动的含义都能被看穿的地步。同时他也对这种没来由的自大感到厌烦,与其对同事的举动有什么意义了如指掌,还不如能在瞬息之间看破敌人的动作更让他舒坦。

何况入这行久了,遇见的什么人都有,他应对的时候也学着不带什么情绪了。

“早就断了。”他言简意赅。

绿谷不太意外地点点头,眼睛微微垂着,看起来话不太好出口但也没有想就此打住,“是自己去剪的吗……还是说、”

“它自己断掉的。”轰打断了他的话。他抓过路过的护士手里的湿毛巾简单擦了擦脸上一直没来得及清理的灰土和血迹,扬手就给护士扔了回去。那头的护士也没有被吓到,看了一眼手里的毛巾之后就拿去清洗了,好像已经习惯了他这种脾气。

然而轰没想到的是,绿谷竟然还有问题敢问他。

“那轰君当时……有什么感觉吗?”

这个人真的很奇怪,他不懂得察言观色浅尝辄止的道理么?之前不过是互相略有耳闻、真正接触也才短短几天,于情于理都不应该问这么失礼而过分的话题。还是说他也喜欢看“被誉为天才的年轻英雄轰焦冻曾经疑似被甩”之类的笑话?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轰焦冻开不了不客气的口,他二十二年以来深谙精髓熟能生巧的回敬技巧在这个时候忽然偃旗息鼓。他微微皱着眉盯着对方局促又不小心流露出一点莫名的失落的脸,还有脸上不太精神的小小雀斑,沉默了半晌终于低声说,“我没什么印象了。就勒了一下而已。”

绿谷看着面色不太好的轰,心底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总觉得轰似乎没有说实话——虽然这么想自己的同事不太好,但是那确实不是一个坦率的表情。

但轰的事他也确实不该再问了,他知道那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他低着头戳着自己简易餐里的西兰花,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像这朵绿油油的东西一样被一下一下地小小刺痛着。“这样吗……”

这句带着结束话题意味的话到了轰焦冻的耳朵里莫名其妙地有了疑问句的意思,轰偏开头,把锁骨前的能量带扣上,站起来就从医务室走了出去。

05

绿谷给欧尔麦特打了电话。

其实他经常会给欧尔麦特打去电话,那种感觉有点像每周固定地联系自己的爸妈。即使他们的对话可能因为两边的紧急情况而突然中断,可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联系不上,但电话里语气的日常感——无论在讨论什么事情——确实像是类似亲情的存在。

话题不可避免地提到轰。

快一周的时间,绿谷出久已经对自己的搭档有了一定的了解,也生出了不少的疑问。可能有的事轰焦冻一辈子都不打算和人说,何况是他,他打算先从自己的老师那里问出点什么来。

“毕业选事务所的时候安德瓦直接跟学校联系给他选定了自己的事务所,当时他和安德瓦闹出了很大的矛盾,听说英雄执照差一点就被吊销……后来不知为什么不了了之,相关的报道也都被安德瓦压了下去。”

——得到了这样,意外的消息。

他听得出欧尔麦特语气带着点不可名状的惋惜。

因为欧尔麦特和安德瓦来往很少,从他这边能知道的消息也不是很多。两人聊天的话题逐渐变成了比较日常的话题,绿谷完全没有料到轰焦冻在这个时候进了他所在的休息室。

以为对方是来找他的,匆匆挂了电话之后他站起来问轰是不是有什么紧急任务,没想到对方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只是摇了摇头(看来是他想多了)。松了口气的绿谷有点不好意思重新坐回去,两人之间的气场安静得有点尴尬,绿谷思考着想随便找个话题。

“刚才你是在和欧尔麦特通话?”

轰忽然问他。

“……啊,是的!”他愣了一下,不自觉地扬起了个笑容。

轰沉默地看着他。“你是他看好的接班人吧。”

“呃……虽然我现在还差的太多……”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成为第一,”轰打断了他的话,“但既然是欧尔麦特看好的人,我会超过你的。”

绿谷有点懵,他感觉轰的情绪不太好——在这种关头他竟然还有分心去想这个。

完全意料之外地,从欧尔麦特那里无法得知的、关于轰家里的一些事,被轰自己毫不留情地剖开说给了他。

06

“轰君!”绿谷的声音在废墟外刺透了层层沙尘和盘根错节的枯树穿到他勉强委身的一隅,他隔了这么远都听得到那撕心裂肺的破音,“你怎么样了!?你在哪里?”

轰左手捂着自己已经被冰扑簌簌密密麻麻爬满的右手臂,冰冷感几乎像直接扎穿脊椎中的神经般尖锐地疼痛。他的左手痉挛似的发着抖,几乎是不自觉间就有淡白色的蒸汽袅袅地腾起,他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一样惊醒,左手一下子缩了回来,攥成拳头一拳捶到右手臂厚厚的冰上,随着开裂的声音掀下一大块冰来。易碎的冰一旦变厚,就仿佛具有了令人惊悚的硬度,这一拳下去,他扎进冰碴的左手捶出了满手的鲜血淋漓。

“轰焦冻!!”

“你是能出来的吧!!!!”

是他多管闲事的临时搭档,轰焦冻眉头蹙得像是夹着利刃。他的位置信息已经发了出去,绿谷出久的个性不擅长应对这种植被缠绕的环境,但他无所谓,只要撑到其他救援到达这里就好。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的火焰是能用的!你需要用它自救!”

“不能自救的英雄算什么英雄?因为置气就可以给别人添麻烦了吗,如果以后留下后遗症、”绿谷的声音跌跌撞撞就像从沙石的高坡滚下,“你可能再也做不了英雄了!这样也可以吗?!”

不可以的吧,不然他是为什么一声抱怨都没向人吐过地熬住了安德瓦的地狱训练,又是为什么以全校第一的成绩从高中毕业?

“轰君,你和我说过你的家庭情况,”即使是为了宣战、撇清友情关系,“我确实不可能完全理解你的感受。可是无论如何,怎么想安德瓦是你自己的事,怎么用左半边也是你自己的事不是吗?!”

被他长久粗暴对待、从不打理的红线团在他的胸口砰砰地发热,仿佛有血温热地泵了进去。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长长一截的长线此刻就像一株放进水中的滴水观音,生机蓬勃地、势不可挡地生长起来,断裂的尽头向一个明确的方向长长地探去,把他的身体带得不得不撑着站了起来。

“你到底想当什么样的人?”

07

“你到底想干什么?”连胡子上都燃着火的男人把他的申请表扔在桌子上,上面远离静冈、远离东京的事务所名称白纸黑字地沉默。轰焦冻没有一点动摇,面无表情:“纸上都写了。你看不懂话吗?”

“你和我置气有什么用?去那种事务所你只会越来越差,更别提超过欧尔麦特。”安德瓦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

“跟着你学怎么当第二?”

“我已经和学校联系过了,你的老师已经同意把你的申请交到我这里了。”安德瓦看他的眼神熟悉得让人抑郁至极。“你把毕业手续办完就过来。”

又是这一套,熟悉的肆意摆布、化地为笼。多年的禁锢并没有一点一点磋磨轰焦冻叛逆的尖锐棱角,反而让他越发觉得无法忍受、越发的容易焦躁、安德瓦的一个词说得不合心意都让他的怒火膨胀。

当天是怎么和安德瓦在办公室里就起了冲突的他已经没有印象了,他觉得那就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安德瓦在对他的事上恒心可怕但耐性不足,根本不能达成合理的沟通,他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如果让他在安德瓦身边待下去、作为安德瓦的儿子安德瓦事务所的后辈成为职业英雄的话,他——可能总有一天会失格吧,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来。

事务所里的人全都不行,家里的哥哥不行,姐姐不行,妈妈更不可以。他的高中过得波澜起伏也索然无味,没有太知心的朋友一如国中和小学,所以同学也不行。除了劝阻他,他们还会说出什么来么?他想要的不是这些,他想找一个人说——说一些——

这个时候,他想起了一个或者说某一个人,想起自己身上的,一直以来被他强行无视的某种东西。它一直在他的心脏上,鲜艳却无声无息。

红线就是这么一种形态,如果你不去想它,你就可以从它中间穿过去。如果你想要抓住它,那么只要伸出手,它就会完整地、清晰地浮现在视网膜里,老老实实地被握在手心,触感沿着神经一路上行。

他无处可逃,他想去找另外的那个人。即使从未谋面,即使他曾经是那么粗暴地强迫自己忽视它,从来不像什么人似的对它做一些可能有用可能也只有心理安慰作用的“保养”,甚至在小的时候试过拿剪子剪、拿斧头砸——那是在他最痛苦最无可依靠,也最受限制、甚至连出家门都困难的那个年纪的事——而现在他像握住了救命稻草般沿着它的方向在街上横冲直撞,孤注一掷地、顽固地想,如果真的是牵在一起的,那么原谅他也是理所应当——

 

08

任务成功了,但也算是失败了——如果英雄不顾其他地把自己陷入困境,那就算是最大的失败。他记得。

可能绿谷在来的路上提出的方案是对的,他在一片黑暗里想。

在这种被藤蔓枯树紧紧堵死的低矮山洞里,火的作用明显比冰更有效。但是他无所谓,他不会用的,敌人已经被解决掉了,与其用火还不如麻烦其他人来帮他更让他好受一点。

——就,本来和以往是一样的。

火焰顺着红线像烛芯一般亮起、延伸出去的时候,他的心脏仿佛都被烧灼了。就好像火药前的引线,一路向着堵死的洞口外伸过去,金色的火焰把他的眼睛照得莹莹发亮,冰和火在洞口前汇聚,转瞬间像炸弹般轰出巨大的豁口来。

他自己被冲得反方向撞进山洞更深的地方,头顶似乎有遥远而低沉的、不详的震动。他立刻意识到必须立刻撤出去,但是身体并不完全听他指挥,身上的红线着了火一般突然茂盛地燃烧起来——

“轰君!!!”

——在反应过来的时候,绿色的闪电已经把他一把带出了洞口,塌方在他身后扑出巨大的烟尘。

火焰的光在两个人的脸上盈盈地发着亮,飞出去很远之后狼狈地一起滚在了地上。轰身上到现在还是点燃了火焰之后发麻又发痛的感觉,他大口喘了几下气后从地上支起来,一下子撞见了还躺在地上的绿谷简直要笑出来的眼睛。

他有点懵,却好像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一样条件反射看向了自己的心口。

闪着光的红线就在刚刚已经重新系好了。另一头连着的人就在他的面前。

09

得到消息前来营救轰焦冻的人还需要几分钟才能到——虽然目前来看只需要善后就好了。两个人肩并肩地躺在地上(轰刚坐起来被绿谷按下去了),歇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

“……绿谷,”轰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绿谷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事,有点不好意思转头看他,“刚刚,”他想了想,“在山洞外面的时候感觉断掉的红线好像在伸长——”他突然打住了。

是他剪断的。轰肯定知道这件事。

他屏息,轰若有所思。

“……对不起。”

两个人同时开口,也同时愣住了,一时间面面相觑。

“……轰君?”绿谷侧着头一脸惊诧,轻声说。

轰抿了抿嘴唇,看着不太轻松但是却有些急切地,低低地吐字,“我之前和你说它是自己断掉的……其实是我扯断的。”

“…………哈?”

绿谷完全懵了。

————

在事务所闹了一场之后掉头就走的轰完全不想去想这件事的影响会有多糟糕。后续无非两个走向:他留下,安德瓦把消息完全压下来,他继承安德瓦所学并且挑战NO.1;他出走,带着满身的质疑去另一家事务所,常常被暗中阻挠最后(按照安德瓦的设想)不得不回去。无论哪个都不是什么好结果,他索性先抛在了脑后。

可是他见到了那个人之后能说什么?他有无数想说的话,不管对方想不想听——那个人的话应该会听的,他固执地想——十七年以来他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完全让自己开心的事,他所有的生活日常明里暗地都在指向超过安德瓦、赶上欧尔麦特,他明明不是一个喜欢或者说根本不知道如何让其他人分担一下自己的痛苦的人,说是不想说也好、不相信别人也好,总之——

「但是那个人的话」,他一定可以说出来,让对方帮助他……

焦热的长线烫了他的手,轰从不知名的状态里猛地清醒过来。他的红线不对劲,随着他的行动他手里的线团成了越来越大的一团,颜色却越来越深,还有一种令人不安的滚烫感,仿佛被烫焦了一样。

这是什么情况——

轰停下了。他意识到一件事,他从来没有想过对方是不是需要他、他又能给对方什么,想去找那个人也完全是因为他自私地想要对方给他所有人都给不了的东西——凭什么?

……凭他是安德瓦的儿子吗?

这句平时听惯了的说辞在他脑海里无意识地浮现出来,立刻像滚烫的烙铁炸开了脑海中的无数水花。剧痛的突然来袭让轰猝不及防地勉强找了一颗行道树倚靠上去,他没法形容那种痛感,好像有谁把他的胸腔剖开、挖出心脏之后留了一个空洞给他,他连自己什么时候滑到了地上都不知道。

意识恢复清醒的时候,他周围有两三个人面带担忧地弯腰问他的情况。然而他下意识地去看自己的手,上面挂着的蓬松的线团已经黯淡得几乎发灰了,断开的一头轻飘飘地垂在无名指和小指的缝隙之间。

————

“……我不知道你当时有没有什么感觉,”轰低声说,额发熨帖地顺着额头的曲线垂在眼睛和耳朵旁边,他看着说不出话来的绿谷,睫毛微微地抖。“但是当时断掉大概是我太不顾你的感受……抱歉。”

————

“闭上眼睛,马上要麻醉了。”

绿谷躺在躺椅上有些紧张,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可不可以让我看着……?”

医师看了一眼他有点眼巴巴的样子,给他的手腕和红线涂药液,微微摇摇头轻声说,“是职业规定哦。”

————

原来他就那样遗忘了自己剪断红线的过程,所有的痛苦和不舍的浪潮全都被掩埋在了一管人道主义的麻醉剂下,在意识回归之前渐渐地消弥。而他的命定伴侣毫无反抗能力地承受着这一切,为他自以为是的独断专行交付了代价,却对他分文不收。

10

“不是这样的……轰君,不是……是我的错。”

哽咽在喉咙里柔软地硌了半晌,他还是艰难地吐出字来。

“当时我以为……你……”

……突然就说得通了。为什么他很小的时候红线就已经出现了,而接受了欧尔麦特的传承之后它还在——他以为他选择成为英雄,面对着随时可能的伤亡会给对方带来坎坷的生活,却没有想过其实那个人从一开始就那么需要他的安慰。

他知道他和欧尔麦特之间的事是个秘密,但这个时候他毫无保留。从他小时候是什么境遇,遇到欧尔麦特之后有多大的改变,还有后来为什么选择剪掉红线……尽可能清晰尽可能简短地全都告诉了轰焦冻。绿谷想快一点告诉他真相,至于中间的什么细节——他想,应该不急于一时吧?

幸好轰真的安静地听完了他的话,而且除了松一口气(……绿谷觉得他这样有点,怎么说,可爱?)之外并没有什么愤怒。两个人还是躺在地上,就像躺着真的很舒服似的,但其实他们两个都不在意,或者说隐约感觉到这种姿势聊天其实更容易放松。绿谷看着他脏兮兮的脸和亮晶晶的眼睛,想了一想接着说,

“但如果那个时候你找到了我,我可能也不能给你什么……那个时候我才刚刚毕业啊,什么都不懂。”

“不,我觉得……你会的。因为你是绿谷出久。”轰难得地迟疑了一下,然后用更加坚定的语气说,“你会的。”

轰竟然会这样说,绿谷一时间不知怎么回他的话。

“要是我小的时候就认识你就好了。”轰焦冻轻声说。

“……”手上忽然一暖,轰一转头,看见爬起来的绿谷按着他的手就笑了出来。“我知道为什么我们会被连起来了。”

“哦。”轰被他的动作带得也想爬起来了,远远地也已经听见了熟悉的警笛声,大概是同事快到现场来了。手上忽然传来一股力,稍微一借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也知道。”他看着绿谷深色的、柔软的发旋,低低地回应了。

虽然过去不可能重写,但是无论什么时候的绿谷出久出现在轰焦冻的生活里,都会是他的英雄。和他有没有个性、多大年龄有过多少阅历都没有关系。

他们一起向已经在朝他们挥手的前辈们走过去。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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